➤來源:2016年2月出版的雜誌《DIR EN GREY PLAYERS BOOK》P.17-20,京的個人訪談。Text:YUKINOBU HASEGAWA
➤全文有點長,原文(日文)約11,000字,翻譯後(中文)約9,000字。內容主要集中在京20多年來的主唱生涯上,藍色括號是日文原文,紅字是我在翻譯過程中補充的註釋
➤翻譯:四分音符為一拍,翻譯初稿完成於2023.8月
⭐特別的看點:京認為主唱和彈奏樂器的人之間的差異、不同專輯/時期的演唱&舞台風格的變化、INWARD SCREAM的由來、對麥克風的要求等等。非常值得一看!
※English Translation👉her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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{tocify} $title={內文導覽}
"我想珍惜只有在那個當下才能感受到的自由,
也不想要被曲子束縛。"
"用身體來表達自己的人
以及用樂器來表達自己的人之間有一些不同"
ーー因為想要組樂團,所以你一開始買了一把吉他對吧?
京:我自己有一個印象,覺得樂團=吉他(笑)。如果要組樂團的話就想擁有某樣樂器,不過我完全不行。
ーー有挑戰過什麼歌曲嗎?
京:那個時候X (現在的X JAPAN)真的非常流行,周圍也有很多人在彈X,所以我拿到了『BLUE BLOOD』的樂譜喔。但我是連哪個難、哪個簡單都搞不清楚的初學者。我看著樂譜,想說自己真的彈的出來嗎? 很快地,吉他不再是彈奏的樂器,變成裝飾的東西了(笑)。
ーー即便如此,你對樂團的熱情也沒有減弱,接下來選擇的是主唱的位置?
京:我有跟朋友借過貝斯,不過也就是玩一玩的程度。雖然HIDE桑 (X JAPAN)是我最先喜歡上的吉他手,但基本上我更常被主唱吸引,而且很多都是特別的主唱。剛好我喜歡的樂團裡面很多人都有化妝,所以我也想組那樣的樂團。同時我也喜歡遠藤Michiro桑(THE STALIN的主唱)和 Punk,但那時他們並沒有很好地融合,我自己覺得。以類型來說是不同的,對吧? 當時能夠做到多種音樂類型共存的樂團不多,大概只有GASTUNK吧。如果要做(不同類型的音樂)的話就必須分開來做,那時我自己有這樣的印象,所以我加入了各式各樣的樂團喔。有Punk風格的樂團,也有像是視覺系的樂團。
ーー以前你對音樂的風格或是類型沒有很執著嗎?
京:不,我非常喜歡激烈的音樂。
ーー遠藤Michiro桑在THE STALIN的LIVE上扔豬頭之類的,是在那個時候嗎?
京:是在我國中二年級的時候,X不知道發了《BLUE BLOOD》或是還沒發、BUCK-TICK差不多發行了《TABOO》的時候。THE STALIN是後面一點才喜歡上的。
ーー提到80年代,是關西獨立音樂場景*很濃厚的時期。
※譯註①:原文為「インディーズ・シーン」(indie scene),指的是一種整體氛圍,從獨立音樂人、Live House的企劃到支持他們的紛絲等等
京:但那時我還只是國中生而已(笑)。資訊來源只有電視,所以我知道X和BUCK-TICK。獨立音樂是什麼? (我也不懂。) 不知怎麼樣後來我也知道了THE STALIN和GASTUNK。當時不是有叫「宝島vos」的錄影帶嘛,還推出了很多其他的綜合錄影帶*,我到處去搜刮,買了一堆。
※譯註②:原文為「オムニバス・ビデオ」(omnibus video),在影視行業中一般指的是由多個故事組成的作品
ーー搜刮了很多吸引自己的東西。從那之後就都全是激烈的(音樂)嗎?
京:是啊,另外當時鞭擊金屬也開始流行,Metallica也大受歡迎。還有不屬於鞭擊金屬的Skid Row也很有人氣。但是我沒有被他們吸引喔。總覺得,我不太喜歡那些看起來很適合戴頭巾的樂團(笑)。國中畢業後我在京都的中央市場工作,那時候我是金髮,同樣在中央市場工作的樂團的人向我搭話,後來我就在那個人的樂團裡面當roadie*。不過是Hard Rock的樂團就是了。
※譯註③:在國外,roadie (ローディー)可能指巡迴團隊中的各式隨行工作者,但通常被認為是處理樂器、器材、聲音方面的工作人員。
ーー是你不太喜歡的Bandanna系*樂團?
京:是Bandanna系的樂團,但是他們有化妝。我以roadie的身分和那個樂團一起巡迴,看了許多樂團以後,才漸漸明白是怎麼回事,因為我自己也在當地組過幾個樂團。
※譯註④:Bandanna是頭巾的意思,至於Bandanna系(バンダナ系)的樂團是什麼,我也不知道...
ーー你有從你跟著的樂團,或是在巡演中認識的樂團裡的人那裡得到什麼建議嗎?
京:那時候我15歲,我跟隨的樂團裡的人們都是22~23歲,所以我還只是個小孩子而已。我們並沒有深入討論像是主唱、要怎麼作曲之類的事情,我的專長是裝卸設備和做頭髮。但是我有注意到一點,雖然那個樂團裡的人關係都很好,但是主唱和演奏樂器的人們之間還是有點距離。用身體來表達自己的人,以及用樂器來表達自己的人之間有一些不同。還有像是不喝酒、健康管理等等,跟彈奏樂器的人們是不一樣的吧? 我學到了很多。
ーー作為主唱,在現場的體驗有沒有讓你大開眼界的地方?
京:有點特別......,那時候かまいたち*在我的老家京都非常流行,所有人都是紅色的。我當roadie時所在的那個樂團,不知道是不是和事務所談過,但大家都穿著金琺瑯*的服裝。還有即使出專輯,他們也完全沒有表演裡面的曲子喔,那些都是事務所擅自選的歌,他們也不太想在LIVE中演奏。我看到了這些,所以在想事務所(經紀公司)是不是不太好,可以的話還是盡可能自己做吧。
※譯註⑤:かまいたち是一個視覺系樂團,1985年在京都結成,1991年解散,所有成員都是紅色頭髮
※譯註⑥:原文為「金のエナメル」,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材質...
ーー你覺得如果大人參與進來不太好嗎?
京:我感覺不會有什麼好事啊(笑)。變成抱持著奇怪的印象了呢。所以不管我試圖尋找成員,在樂器行、二手CD商店張貼傳單,或是自己去聯絡別人組樂團都不是很順利。搞樂團真是困難啊。
ーー你對樂團有一個理想的形式嗎?
京:絕對有些我認為很帥氣的東西,雖然沒辦法用具體的言語來形容,但有一些東西是不會動搖的。那時候我組的第一個樂團觀眾有8個人左右,和我們對盤的樂團大概有5個,總共也就約30個觀眾。桌子和椅子都擺好了,喜歡的樂團表演結束之後,觀眾們就會開始吃東西。這個我可以理解,但是有人在LIVE的過程中講話真的讓我很生氣,所以我在MC的時候抱怨了。我想從那時到現在我都有同樣的感覺(笑)。我知道粉絲和觀眾都很重要,但那不是我關注的,我只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。
ーー這樣不是很像畫白色臉妝*、揮舞著竹刀的樣子嘛(笑)。像是打架一樣的LIVE。
※譯註⑦:原文為「白塗り」,就是類似歌舞伎演員或藝妓那樣把臉到脖子都塗滿白色的妝容
京:那是龐克樂團才會做的事情(笑)。雖然還不到打架的程度,但是曾經有過接近那樣的LIVE。我對唱歌唱得好的主唱一點興趣也沒有喔,如果能把當下的氛圍或是自己想要表達的東西表現出來,就算不唱歌也沒關係。「因為是主唱就必須唱歌」,我沒有這樣的既定觀念,所以當時我在LIVE上幾乎都沒有唱歌。即使成為DIR EN GREY之後,大概直到『Withering to death.』Tour結束左右吧,別人都說我是不唱歌的主唱。我做自己想做的事,但我沒有因為身為主唱就必須唱歌的概念,就是這個樣子。
ーー發出聲音,就像是吐露出自己內心的焦躁和混亂這樣的感覺嗎?
京:這是其中一部分,但我覺得如果有另一部分的角色是表演者的話也不錯。只要能表現出我認為很帥氣的、我想做的東西就好了。
ーー想看到觀眾驚訝的表情,這樣的想法呢?
京:多少有一點,但是LIVE之後我只想呈現一個自己滿意的舞台。這是一個非常自我中心的想法,我很滿意,大家一定也很滿意,所以才會來參加LIVE的吧,就是這樣的感覺。例如,沒有人會希望讓遠藤Michiro桑為觀眾唱歌對吧? 就像做著Michiro桑喜歡的事情才是Michiro桑一樣,我想要變成那樣。所以說,像是希望我透過歌曲或MC來帶給大家幸福,或是要我說些什麼的,我很討厭這些。
ーー經常帶著創傷生活也是主要原因對吧?
京:可能也是吧。我能相信的只有我自己,基本上我經常認為自己沒辦法和他人好好相處,或許是我拒絕和他們相處。在以前的樂團時,還有剛開始成為DIR EN GREY的時候吧,我根本不和對盤的人講話,所以周圍的人都說我有對人恐懼症*。當然大家都不是我的敵人,但就算我說了,他們也不會懂的,所以我有點放棄了。在那種情況下,對於我想做的事我不想妥協,除此之外的事情我都不想做。
※譯註⑧:原文為「対人恐怖症」(たいじんきょうふしょう) (Anthropophobia),屬於社交恐懼症的一種
"我對唱歌唱得好的主唱一點興趣也沒有
也沒有「因為是主唱就必須唱歌」這樣的概念"
ーー你從初期到現在展現了豐富多彩的聲線,最開始就一直想要拓寬歌曲表現的範圍嗎?
京:不,直到《MACABRE》結束之前我想做的不僅僅是唱歌,我還想做更多。有點難說明白,但我沒有那麼多地考慮唱歌或是發聲相關的事情。真要說的話,我在DIR EN GREY的地下時期和我以前的樂團時更全身帶刺 (トゲトゲ) 喔,我沒有錢也沒有朋友,常常覺得自己要爆炸了。出道了之後,每天忙著接受採訪和拍攝,(這種感覺)不知不覺間就變淡了。經過幾天從早到晚的採訪,比起憤怒和不滿,我更常思考和成員之間的情誼、必須要克服這段忙碌的時期等等,我在意的東西發生了一些變化。我覺得在《MACABRE》(巡迴)中間,直到我的耳朵受傷(左耳突發性失聰)為止是我最鬆散 (甘い) 的時期,所以這也是我最不喜歡的時期。耳朵受傷了,我不知道自己還能繼續做多久,為了不留下遺憾,我不能再變回那個鬆散的自己。正因如此,相反地我想往更加困難的地方前進,對自己變得更嚴格。在《鬼葬》的時期,我們研究 (勉強) 了新的音樂風格並將其融入到我們迄今為止的創作之中。從那時起,我開始更重視我的演唱風格,開始思考怎麼使用我的聲音以及只有我能做的事情。在作品中會特別注重考慮聲音的定位和質感等細節,但我認為作品是作品、LIVE是LIVE,這是兩碼子事,所以總是有人說我是不會唱歌的主唱呢。也有人說「DIR EN GREY只需要CD就可以了」,或是「唱不了LIVE的話就別做了」之類的,但是在我心中CD是CD,LIVE是LIVE,如果期待和CD完全一模一樣的東西的話,請去聽CD。有些東西不用唱歌也能感受到不是嗎? 比如當下的氣勢。
ーー那時的LIVE真的非常緊張激烈呢。剛剛你提到了「研究 (勉強)」這個詞,具體來說是怎麼做的呢?
京:說是研究,其實就是我開始聽各種音樂,不管是什麼類型。剛剛我不是說我不擅長Hard Rock嘛,但我覺得那是我自己對它的印象而已,所以我開始聽它,想說可不可以找到一些東西,以我自己的方式。即便如此,還是可以討厭自己不喜歡的東西。那時應該是我聽最多音樂的時期吧。那時還沒有YouTube,也不是看影片很方便的時代,但是當時瑪麗蓮曼森(Marilyn Manson)對我造成了衝擊,還有九寸釘樂團(Nine Inch Nails)。原來國外也有視覺上這麼有趣的人啊。如果再往前回溯的話可能有更多外國人,但當時我根本不知道他們。雖然我聽了各種各樣的音樂,但我喜歡的歌手絕大多數都是日本人喔。
ーー像是遠藤Michiro桑、中森明菜桑,以及從那時就開始聽的Cocco桑。
京:還有GASTUNK的BAKI桑,我也很喜歡Gargoyle的KIBA桑。那個時候KIBA桑在LIVE上完全不動也不笑,我很喜歡那種獨特的風格。還有就是早期的VIRUS,我喜歡貝斯手NOBORU桑。我喜歡那些稀奇古怪的人。
ーー因為對那些稀奇古怪的憧憬才讓你變得全身帶刺嗎?
京:更確切地說,直到耳朵受傷之後我才發現,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的心中有了一些奇怪的規則。受傷後倒是無所謂,奇怪的規則開始被打破,但我擔心這樣做會不會毀了樂團的形象。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打破至今為止擁有的各種元素,在沒有規則的情況下進行構建。
“我把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風格
全部都塞進了《UROBOROS》裡”
ーー而且之後越演越烈,變成了超出常規的LIVE,你自己無法控制自己了對吧。也有好幾次的LIVE在你流血之後,救護車就在休息室門口等著。你是以什麼樣的精神狀態站在舞台上的呢?
京:我認為最過激的就是《Withering to death.》Tour的時候,那時成員間(關係)也不太好,在我心中可以解放自己的場所就是舞台了。那時我真的沒唱幾首歌,一不開心就立刻回到休息室,或者說對自己有點太誠實了(苦笑)。我比地下時期更加全身帶刺、貪婪地做自己想做的,我認為這就是在表達自己。之後(表演)變得越來越過激,也會吐血,但是到頭來在我心中還是有一種想法,覺得一切都是假的、沒什麼意思。我想要表現更真實的東西,我想讓歌詞中對痛苦的表達更加真實,只要用看的就能明白。我想用自己的身體、汗水、血液和其他各種東西自由地去表現。所以它就爆發了。
ーー我認為《THE MARROW OF A BONE》是Vocal的方式和風格變化很大的時期,朝向Death Voice、Growl、Guttural等極惡的方向。
京:一直到《Withering to death.》為止,作品都是為作品去創作的,而LIVE就像是我自己的爆發。《THE MARROW OF A BONE》則是結合這兩方面的作品。我在單曲的〈凌辱の雨〉中加入了和聲,乾淨利落地收尾,但是專輯裡面的版本並沒有和聲。我們改變了創作方式,想要盡量做出接近LIVE的東西、表現出攻擊性,所以Vocal的部分盡量不錄太多次,保持氣勢。這就是為什麼,當我現在聽的時候啊,感覺這首歌是唱起來最痛苦的。
ーー與此同時,使用各式各樣的聲音已經變成你身為主唱的個性之一。在拓寬自己的演唱方法上,你經歷了怎麼樣的過程?
京:在我看來,我反而覺得是縮小範圍了。直到《Withering to death.》為止,我一直用各種技巧在作品中擴展我的聲音,但是到了《THE MARROWOF A BONE》卻一下子都縮小了。現場表演之後被說是「不會唱歌的主唱」我真的很生氣(笑)。也有人認為「反正音源就是在電腦上輸入就好對吧?」之前我也曾經特別在B面單曲中加入沒有唱歌的音源,有部份也是故意的,但最終好像還是什麼沒有傳達到。有一種很大的距離感,這樣只有我1個人走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去啊,必須要拉它一把。因此我想要把作品的水準提高到《Withering to death.》之上。從世界範圍來看,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風格是什麼呢?我對自己進行了研究,把它全部都塞進了《UROBOROS》裡,而且我覺得我幾乎已經100%在LIVE上重現了,這樣就沒有人會抱怨了吧。當我實際做了之後,也真的能夠達成先前的設想,雖然只是在我自己的認知範圍之內,但是能夠變成風格獨一無二的歌手,我覺得很滿足。之後我們去海外巡迴,我也常常入選金屬主唱之類的排名,我就覺得果然自己沒有做錯。對我來說,從《UROBOROS》開始LIVE和作品終於變得一致。
ーー從那張專輯之後,你開始在家裡錄製歌曲對嗎?
京:我在家裡創造了一個可以隨時唱歌的環境。在那之前我會去錄音室,在有工程師的環境唱歌。但是那樣是不行的,如果不是用自己喜歡的感覺、在自己喜歡的時候唱歌,這種風格就不會完成。
ーー最後你的音域非常廣闊,從嘶吼到清唱都有。在完成自己的風格上面,你有自律地唱歌、告訴自己必須要擴大音域嗎?
京:有些歌手1個人就很會嘶吼、很會唱歌、可以發出很高的聲音。但是能把每一項都發揮到高水準的歌手並不多,所以我貪婪地去研究去追求。這樣想的話《UROBOROS》也還很嫩,但是我覺得它有現在風格的第1彈的感覺。
ーー「研究」具體來說是研究什麼呢? 如果是吉他手的話,只要複製一首以前沒彈過的歌曲,很容易就能把它變成自己的東西。
京:我沒有那種訣竅 (ノウハウ/know-how),也沒有接受過聲樂訓練。當我們在創作新歌時,我會根據我對成員們拿來的曲子的第一印象去唱,之後一邊重視這些印象一邊用自己的方式加上自己的色彩,就形成了這樣的風格。我只是坦率地接受自然而然的反應,並一遍遍重複而已,還有就是以自己能夠樂在其中的方式去做。「竟然在這裡這樣來嗎!?」好像自己也享受在其中的樣子(笑)。說到底,音樂常常會讓人心癢癢的,在我覺得「要來了要來了」而副歌也真的出現了的時候,那種感覺很好。當我做這樣的東西並讓自己去享受它之後,就產生了一些奇怪的東西(笑)。如果想要變得和別人一樣,那麼從最初就只是換湯不換藥 (二番煎じ),不會創造出新的東西。之所以會覺得有趣不就是因為之前沒見過嘛?我認為不那樣做的話就無法創造出新的東西,所以我只是照著我的想法去做而已。
ーー雖然根據曲子也會有所不同,不過對你來說人聲編輯會花很多時間嗎?
京:不會花很多時間。因為已經沒有規則了,當我聽曲子時就會立刻跟著唱出來,然後就幾乎都定下來了,當然有時候也會需要重新再來一遍。以前有一段時期我會聽各種音樂,但現在我通常不怎麼聽音樂了。如果一直聽同樣的東西可能會變得僵化,我也不喜歡那樣。我在聽一首新的曲子、想要有激烈的感覺時,我不會去想像一個激烈的樂團,而是會去想像一幅激烈的、亂七八糟的畫。或是看到枯葉就會覺得很悲傷之類的。從這些地方去想像的感受會比較強烈。
ーー雖然你透過音樂來表達自己,但音樂絕對不是唯一能激發你想像力的東西。
京:沒錯。我只是把我每天感受到的、看到的東西提取出來,再將它們變成音樂的形式而已。就表達而言,對我來說什麼都可能。
“我是完全不練習的。
我覺得LIVE就是練習”
ーー在LIVE中,有個叫 "INWARD SCREAM" 的Vocal solo曲,或者說是表現的場所。開始(表演)那個的契機是什麼呢?
京:基本上LIVE的時候我是不說話的。以前也有強迫自己說話的時候,但果然公司之類的地方也有「身為主唱就必須當MC」這樣奇怪的想法。為什麼我就非得要說話呢? 不過DIR EN GREY有很多不同調性的歌曲,歌曲和歌曲之間經常會有空隙,所以我不講MC的話場面就會變得很安靜(笑)。之後我跟公司說我有自己的想法,讓我不講MC一次試試看,公司一開始不情不願 (渋々/しぶしぶ),但是試了一次之後他們就改變態度了(笑)。也有粉絲說如果要唱 "INWARD SCREAM" 的話那不如唱DIR EN GREY的歌哦。可是就算沒有 "INWARD SCREAM" ,歌曲數量也不會增加(笑)。希望大家可以先理解這一點(笑)。我並不是把歌曲減少後才唱 "INWARD SCREAM" 的。
"讓疼痛的表現更加真實。
我想用身體的一部份,汗水或是鮮血
自由地去表現自己"
ーー "INWARD SCREAM" 讓人感覺突然被引誘到密教的世界裡。和已經作為音源公開的曲子相比,你自己在情緒上有像是身在另一個世界的感覺嗎?
京:沒有那個樣子,不過所有的束縛都消失了。如果是DIR EN GREY的歌,旋律已經定下來了,歌曲的歌詞和世界觀也都在某種程度上定下來了。雖然那些也都是從我身上自然而然創造出來的東西,但是 "INWARD SCREAM" 更像是零的狀態,接續前面一首歌,我會做出什麼樣的動作、使用什麼樣的聲音,就是自由地在表達這些的感覺。從以前開始,我就對「有生命的東西」(生物) 很感興趣。維持和CD一樣的水準很重要,和以前不同的是現在我把最低標準提高了。但即便如此,我還是想珍惜只有在那個當下才能感受到的自由,也不想被歌曲所束縛。
ーー你在海外也被認為像是奇行種*一般的存在吧?
※譯註⑨:原文為「エキセントリック」(eccentric),意思是指一個人的性格或行為不正常。我翻譯成奇行種🤣
京:是嘛? 我一直在尋找專屬於我的唱歌風格,雖然從以前開始就是non-style,但我喜歡創造再破壞、創造再破壞這樣的過程,所以想要不斷改變。
ーー理想的風格也是?
京:對我來說沒有那種東西。「想要這樣做」、「想要在下一次LIVE中這樣表達自己」,只是這樣而已。這些(想法)在Tour的過程中不斷變化,就是那種感覺。但是最近有越走越偏的感覺(苦笑)。
ーー你剃光頭又戴耳環,有時畫了妝之後變成4顆眼睛,外表看起來不要說走偏,根本已經完全出界了(笑)。
京:嗯,對 (笑)。無所謂啦 (笑)。
ーー這和 "INWARD SCREAM" 的表現也有些關係,在舞台上你使用帶線的麥克風*,你很注重這一點嗎?
※譯註⑩:原文為「シールド付きマイク」。シールド (Shield) 在音樂術語中對於麥克風來說就像是一種防護罩,可以隔絕外部噪音。不過在這裡我覺得翻譯成「帶/有線的麥克風」比較容易理解;下文「シールド」我的翻譯為「(導)線」
京:老實說,有沒有線都無所謂。沒有線的話就可以擴大表演的範圍,有線的話也有它的表現方式。但是,真要說的話還是有線的比較好。在舞台上不是都穿得一身黑嘛? 其中如果有一條紅色的線,看起來就像血管一樣,有一種自己活著的感覺,而且聲音也是從那裡連接在一起的,也有我屬於自己的形象。還有,無線麥克風在結構上來說比較粗對吧? 那樣看起來不帥。雖然用有線的麥克風會限制我的行動,但某部分我也有「被限制反而更要表現自己」這樣的反抗心(笑)。另外,有(導)線的麥克風聲音也比較好聽,還可以避免電波的問題。如果有(導)線的話,不管是(聲音)乾巴巴 (カスカス) 的麥克風,還是前端已經變得凹凸不平 (ベコベコ) 的,什麼麥克風都可以(笑)。
ーー你對錄音用的麥克風沒什麼講究嗎?
京:麥克風本身什麼都可以,但我在錄音的時候和我在舞台上唱歌的方式是一樣的。我不習慣雙手背在後面用立式麥克風唱歌(笑),一直都是用手持麥克風唱歌。這樣一來可以微妙地控制它,用手拉近或拉遠,LIVE的時候也是這麼做。我沒有用機械延遲,我只用自己的聲音來創造類似延遲的效果,我喜歡自己來做這些事。一些微妙的小聲音也不是靠降低機器的的音量或Level,而是我用自己的聲音和手麥做出來的。〈AGITATED SCREAMS OF MAGGOTS -UNPLUGGED-〉是一次錄到底,最後有個咔嗒咔嗒的聲音,那是我用手麥摩擦身體、把它往牆壁上撞發出來的(笑)。可以立刻根據自己的想法去行動,所以還是手麥比較好哦。
ーー最近有什麼Vocal的練習方法嗎?
京:我的音域變寬了,有人說「一定是有練習吧」,但我是完全不練習的,我覺得LIVE就是練習(笑)。在我正式錄音的時候,音樂總監 (ディレクター) 會告訴我音域擴大了多少,我自己也覺得很有趣,想說下次到這裡、之後再到這裡之類的。曾經有一段時間我把它當作攻略遊戲來玩,但現在我已經厭倦了。
ーー像是氣勢洶洶*地,「只要別的傢伙能做到那我也做得到」,和這樣的想法有關係嗎?
※譯註⑪:原文為「ケンカ腰」(喧嘩腰),意思是氣勢洶洶、凶巴巴、要打架的樣子
京:不不,我對自己的評價真的很低。其他人不都是一生懸命努力的歌手嘛。我常常在想我做不到。我真的不行。
(END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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※翻譯後記:
這個訪談進行的時間應該是在2015年末~2016年二月武道館演唱會「ARCHE AT NIPPON BUDOKAN」之間左右,那時候京也是剃了個光頭🤭
這是目前為止我最喜歡的訪談之一,難得京說了這麼多話,又有深度,所以不管字有多少都還是努力硬拚給他一字一句全部翻譯出來💪經過多次修改,我覺得翻譯的很通順了,而且我加了一些語助詞,盡量還原京的語氣,大家閱讀起來覺得如何呢?
譯註也是非常多,我花了很多時間去查各種專有名詞的資料,也學到了很多。同一本雜誌中其他成員的訪談也蠻有意思的,可是片假名真的太多了,還有樂器、業界相關的專業術語我沒辦法理解...所以也無法翻譯,好可惜啊
謝謝看到最後的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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